奚牧凉:考古给了文物第二次生命
“考古让文物在现代社会有了第二次生命,第一次生命是作为古人的用器。”奚牧凉是微信公众号“挖啥呢”主理人,撰写了大量关于考古的科普文章,同时他也是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一名学生,正在读博。在学术研究、大众普及之外,越多越多的项目找到他,《中国国宝大会》节目组邀请他参加。
01
考古学由“冷”到“热”
往前数10年,那时考古还是一个冷门学科。2010年,奚牧凉考入考古文博学院读本科。即便在北大,考古专业的录取分数线也在最低的一批里。甚至有一种说法,分数不高如果想上北大,可以先进“冷门专业”,进去以后再转专业。“当时,大家会觉得考古很土,是一个整日挖土的专业,瞧不上。”近几年,奚牧凉明显感受到“考古热”——当考古学进入大众视野,考古专业的录取分数线也在水涨船高。
“公众考古学是一个‘舶来品’,英文名是Public Archaeology,也有人译为公共考古学。”奚牧凉的研究方向是公众考古、文化遗产与社会关系,也就是解决考古和公众之间的关系。考古学是一门比较偏学术的小众学科,其中最核心的内容,是考古人在一线发掘、研究。“考古人也会觉得,考古和公众之间很难产生强烈的联系。”
直到二十世纪末期,考古人开始意识到,考古与公众的关系亟须处理。一方面是现实生活中的盗墓案件增多,一些地方甚至出现“十墓九空”的情况,这对考古研究造成了巨大打击。另一方面是,2010年前后盗墓题材的文学、影视作品涌现,人们开始对“盗墓”题材关注。无论是小说,还是由此改编的影视作品,其更倾向于玄幻小说,并不属于纪实文学。因为对考古不了解,一些人会将考古与盗墓做比较。
外出工作时,知名的考古学家会被问到,“考古是官方的‘盗墓’吗?”连一些刚刚进入考古行业的新人,也经历着这一视线的拷问。“哪怕对方是开玩笑,(对于考古人来说)这么想想都是很难受的。”奚牧凉也有过类似经历。
另一项重大事件是,2009年高陵经考古发掘,有学者提出河南省安阳市安丰乡西高穴村曹魏大墓为曹操墓。一开始,这一事件尚在学术讨论的范畴内。从现场发掘出来的文物看,确有很大概率是曹操墓。但当它进入公众视野后,引起了巨大反响,甚至引发了一场长期舆论战,一些非考古业内人士认为这不是曹操墓,还有人将“曹操墓事件”和“周老虎事件”并称为两大假新闻。经证实,农民周正龙拍的是假老虎,但高陵墓主的确为曹操。
“很多人做公众考古,基本是从曹操墓事件之后,主要目标是向公众介绍真正的、科学的考古是什么样,形式上来看更像一种教育模式。”奚牧凉讲到“挖啥呢”公号名字的由来。那时,他在读大三,按照课程安排进入考古现场实习。他们在坑里劳作,外面围了一圈围栏。
时不时有当地人经过,一位农民踮脚往里看,问道:“挖啥呢?”奚牧凉听见了。这句话很直观地传达了居民对考古的好奇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做的许多尝试都是在做这件事——向护栏以外的人,解释当下这个深坑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02
考古在大众眼中的另一个面目
报志愿时,奚牧凉填了2个:第一个是生物,他获得了生物竞赛加分;第二个就是考古,没填第三个。
填“考古”带有一些理想主义的色彩——奚牧凉高中学理科,物理试卷上的题目是小球从斜面滚落,由此计算出各项数据。“感觉(这门学科)离人很遥远。”他想离人近一点,因为高中学理科,报不了历史系,于是填了考古。
进入考古文博学院后,他发现专业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确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试”。上大二时,有朋友去四川旅游,给他寄了一打三星堆的明信片。朋友说:“这个一定是你要学的内容。”
当时,老师课上重点讲了夏和商周的划分。奚牧凉介绍:“在学术上,肯定要先讲中原。中原是一个辐射的中心,把中心理清楚了,才能剔除三星堆里的中原元素,才能找到三星堆的本土元素。”
因为课时不够,三星堆划为自学。奚牧凉用“忍痛割爱”来形容教师的取舍。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三星堆遗址自1934年首次发掘后,发掘成果集中在两个祭祀坑,留下许多未解之谜。“可能老师也不太希望,把一个还在研究过程中的遗址很着急地讲给大家。”奚牧凉想到,这也许是将三星堆划为自学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无论是在校求学,还是到驻考古工地实习,奚牧凉一直在思考,考古和这个时代的关系。读完研究生以后,奚牧凉逐渐想清楚很多事,“这也跟一个自我反思的过程是有关。”一个直接的例子是北京胡同的保护。在文化遗产学里,有一个重要观点“原真性”。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要护文物的本来面目。
在松果做记者时,奚牧凉做的第一个报道就是一个建在古庙里的当代艺术作品。建筑师引用了玻璃丝,从远处看就像古庙里下起了小雨。
建筑师青山周平把集装箱嵌进一个四合院,从外面看还是老房子,但是集装箱可以供人居住。这些例子在社交媒体“出圈”,人们普遍认为这对四合院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我当时觉得很诧异、很矛盾,按照学术上来讲,这不符合原真性,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保护,而是再创造。”奚牧凉接受着正统的学术研究,同时他也看到,考古在大众眼中的另一个面目。
最后,他发现这些问题的本质是“权力问题”。“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踏入一条河流2次,没有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奚牧凉接着说:“什么是真?谁定义了真?”他举了一个例子,一间古建筑,只是把灰尘给扫除,大家会认为符合原真性,只是做了清洁。但如果把青铜器外表的锈化去除,恢复其最原始的颜色,青铜器就会变成金灿灿的。
同样是除垢,后者往往很难被认为是符合原真性。“当视角进入到这,当你不把约定俗成的事情当做理所当然,这个学科、乃至这个世界就呈现出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新的大门就打开了。”奚牧凉说。
03
考古学和一个人的联系
“考古学应该实现每个人的理想,健全人的心智,至少能启发人的想象力。如果能够实现,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奚牧凉讲到考古学的肇始,那时还不叫考古学学者,而是探险家。
受到《荷马史诗》影响,海因里希·谢里曼深信小说中的“特洛伊”真实存在,1870年他真的把特洛伊遗址挖出来了。听起来,这个真实故事更像小说情节:一个少年深信不疑,历经跋涉最终开掘出了宝藏。
在故宫博物院里,一件半人高的瓷瓶被称为“瓷母”。她由清朝乾隆皇帝下令制造,集合了15种瓷器制作方法。有一种观点是,认为这件“花花绿绿”的瓷器很俗气,借此调侃乾隆的审美。
奚牧凉做过一个实验,他曾带一群小孩子欣赏“瓷母”。有孩子告诉他,“我觉得它挺好看的,要是纯金的就更好了!”奚牧凉想看到,在脱离主流审美的大趋势下,一个人对一件文物的真实评价。
“当代考古学”是奚牧凉造出来的一个词。与现代考古学100年征程相比,他关注当下,关注他正在经历的这个时代。
“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吗?”他说:“我们进行秦代考古,但那个时代我们无法穿越过去。更直接一点说,我认为研究当代是公众考古的意义。”正如他与北大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徐天进在对谈中说的那样:“并非‘真实的考古’才有存在意义,‘想象的考古’同样意味深长。考古学可以成为人们面对历史、面对世界的答案。”
在考古界,有一个专有名词“灰坑”,指的是坑中填满灰色土壤。这种坑洞多是因古人利用废弃的窖穴、水井,或向建筑取土后的凹坑倾倒垃圾,垃圾中的土壤变成灰色形成。在篇幅有限的科普文章中,奚牧凉不想花笔墨在解释“灰坑”上,于是他用了另一词替代——“垃圾坑”。这个词简明易懂,同时也暗含了“灰坑”的成因。
今年,奚牧凉在北京市东城区南阳胡同南阳共享际8404房间组织了一场展览,展览名为“我们的家”。这是一间30来平方米的公寓,是他和妻子生活了一年的家。展馆里摆放着胡同美食、宜家桌子、婚礼风扇、健身环、小怪兽睡衣、电子秤、皇后乐队黑胶,甚至还有南阳共享际的快递箱……
奚牧凉承认,这就是一次基于自己对“新博物馆”的独特见解,所作的宣言式展览实验。对于这场“煞有介事”的展览,奚牧凉的解读是“日常的事物也有被看见的价值,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值得被聆听。”策展项目也将成为他在30岁以后要前往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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