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绪洛:坚持创作 永葆童心
彭绪洛, 作家、探险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探险协会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出版作品有《少年冒险王》《我的探险笔记》《少年探险家》《虎克大冒险》《野人寨》等100余部。曾获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少儿科幻星云奖、冰心 奖、中国首届土家族文学奖、大白鲸原创幻想 奖等,作品入选“中华优秀科普图书榜”“中国文艺原创精品出版工程”。
一、
平移——从探险小说到科幻小说
陈智富:首先祝贺你的小说《平行空间》荣获第二届少儿科幻星云奖2020年度短篇小说奖,这是你的《宇宙冒险王10》荣获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少儿中长篇小说银奖之后的再度获奖。请谈谈获奖感受吧。
彭绪洛:感谢评委们和读者们对我作品的认可和鼓励,《平行空间》发表于2020年6月《中国作家》杂志。近几年来,我写短篇作品比较少,短篇小说创作太能考验作家的创作水平,在有限的字数内,讲好一个故事,是一种挑战,更何况讲好一个有世界观架构的科幻故事,难度就更大了,我一直在努力提高自己讲故事的能力,虽然进步得很慢,但我会继续努力。
陈智富:如果按照你对科幻小说作品的分类,《平行空间》应当属于第二类“社会科学科幻小说”,和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一样。故事主人公“我”在一次探险乌孙古道的过程中,因为大雨失温,滞留于天堂湖,几年后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已经有一个“我”。这揭开了地球人被克隆后回到社会,将如何自处的问题,极具寓言性质。我读完后意犹未尽,感觉故事才刚刚开头,还有很多丰富的情节没展开,是不是有更大的写作计划?
彭绪洛:是的,短篇的《平行空间》容量毕竟有限,更多曲折复杂的故事没有办法展开,伦理冲突,矛盾冲突都需要铺垫和陈述,长篇的《平行空间》已经创作完成,并且将于2022年在希望出版,寻找答案的过程,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一起期待和关注。
陈智富:近年来,随着刘慈欣的《三体》荣获雨果奖,科幻小说渐渐受到了读者的关注与重视。你对当前国内的科幻小说界有怎样的评价?
彭绪洛:中国一直不缺好的科幻作品和科幻作家,只是中间有一段时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甚至是压制,导致中国科幻淡出大众视野。远的比如《庄子》中的“鲲鹏展翅”和“庄周梦蝶”,《山海经》中的“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和“夸父逐日”,《西游记》中的“千里眼”“顺风耳”“金箍棒”等,在今天看来,都是科幻元素。近的比如老舍的《猫城记》、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童恩正的《古峡迷雾》、叶永烈的《世界最高峰的奇迹》、刘兴诗的《美洲来的哥仑布》等。再还有当前活跃的王晋康、韩松、何夕、刘慈欣等一大批科幻作家,这些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在《三体》获雨果奖的契机下,正在逐渐走向大众的视野,所以我非常看好中国科幻未来的发展。
陈智富:你常年写探险小说,这几年又在科幻小说创作方面持续发力。从早期的短篇科幻《百年居士》,到2016年入选“大白鲸原创幻想 优秀作品”的长篇《重返地球》,你其实始终对科幻小说创作保持在场的状态。请问,探险小说和科幻小说有什么异同?你在创作中是怎么做到切换自如的?
彭绪洛:探险小说和科幻小说,都是探索未知的世界和未知的空间,对未来都是有着不确定性,但又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且都基于一定的科学理论和科学常识。不同之处,探险小说偏实一些,而科幻小说偏虚一些。其实我的科幻小说中,有非常多的探险元素,探险小说中,也有一些科幻元素,比如多次写到的神农架野人,其实就是介于探险和科幻两种元素之间。因为我去过很多地方探险,亲眼目睹过很多非常科幻的场景,加上自己的经历,我侧重的是自然科学科幻小说的创作,因为作品中涉及到了大量的自然科学知识,包括天文学、物理学、化学、地球科学和生物学等,这是我熟悉的领域。
陈智富:这几年,你不仅创作力度不减,而且在评论方面展现了作为作家型评论所特有的才华——关于作品的评论有的放矢,带有自己的写作体验。你发表在《长江丛刊》杂志的评论《少儿科幻创作之我见》,也荣获第二届少儿科幻星云奖2020年度评论奖。你觉得,创作与评论应该是怎样的关系?
彭绪洛:我写评论,其实是赶鸭子上架,实属无奈。因为少儿科幻目前创作群体有限,评论家关注的更少,我只能是自己硬着头皮上,来研究少儿科幻分类和特点,目前也是学习和尝试阶段,非常意外的获得了第二届少儿科幻星云奖“评论类奖”,这也给了我继续写评论的信心。
我一直觉得评论和创作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作家和读者可以把评论作为一种参考,毕竟“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阅读就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评论只是评论家从某一方面或几个方面去解说和剖析,他们可以站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和分析作品,也是非常独特的一种视角。
陈智富:我还注意到,你的探险、科幻及自然科学方面的阅读量在极速增加,对各种博物学保持浓烈的兴趣。作为探险小说、科幻小说作家,是否内心向往成为一个博物学家,在更远的将来期许自己成为知识型写作、学者型写作作家?
彭绪洛:确实是这样的,我一直在朝着成为博物学家这个方向努力,不管是在野外探险科考时,还是在作品创作中,我都重点关注着博物学知识,把在野外收集到博物学知识,融进我的作品之中,然后传递给孩子们。
在2020年12月的《科普创作》杂志上,我发表了一篇关于博物学创作的论文《少儿博物学创作策略探析》,这篇论文在编辑老师的指导下,前后修改十余次,按照论文的标准格式表达和引用参考文献,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巨大挑战,毕竟在论文创作领域我太过业余。
二、
经历——下决心要找一个没有人的跑道
陈智富:你曾经是湖北省作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你的创作,早慧又高产,不禁让人好奇,你是怎么走上文学道路的?
彭绪洛:我13岁读初中的时候,就读了很多朦胧诗,并开始写作,当时主要是写一些顺口溜、诗歌。我喜欢把内心想表达的,但又无处诉说的想法写下来。特别是青春期,有很多苦恼、想法没人倾听,又没有人可以理解和支持,这个时候写在纸上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每次写完后,我如释重负,觉得很轻松。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写作,认为写作是最好的表达和倾诉方式。同样的道理,音乐家、画家和作家一样,都有各自的表达方式,只是他们释放内心情绪的方式不同罢了。
初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的语文老师说要办一期黑板报,并提出不能老是抄名人名言写上去,应该有你们自己的原创作品。我刚好写了一首诗《清江颂》,自告奋勇地交给老师。老师看后觉得很好,就上了黑板报。这对我是极大的肯定与鼓励,更加坚定了我想当作家的想法。
后来进入中专,16岁时正式发表文章,到18岁毕业时,我已经发表了20多篇文学作品。然后又当了两到三年的期刊编辑。当年很多作者投稿给我,写信时都喊我彭老师,多年后大家见面,他们才发现原来彭老师还这么小啊。
从1999年到2002年三到四年时间里,我什么题材的作品都写,当时主要给期刊杂志写稿,我在所有带“青年”二字的期刊上都发表过作品,也写过纪实文学作品,还在我国台湾省的《大海洋》诗刊上发过诗歌。那是一个练笔过程,也是一个摸索写作方向的过程。
我是2002年年初,在田天老师和郭寒老师的介绍下,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协会,当时我刚刚21岁,一晃我也是20年的老会员了,我记得我的作协会员证编号是“1212”。
我的第一学历只是中专,2006年25岁那年,我重新参加高考,考到武汉大学文学院读书。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不断地学习和获取新的知识,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智富: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最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作品?哪些 作家和作品,在你创作道路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
彭绪洛:在童年时候阅读是非常有限的,娃娃书是我的文学启蒙书,那个时候似乎能接触到的只有娃娃书和课本,再就是阅读大自然这本大百科全书。后来上初中时学校组织我们订阅了《初中生天地》杂志,但每次都是在放假时才会发放到我们手上,于是假期就可以好好阅读了。后来一直到上了中专后,学校才有阅读室,我把所有业余时间用在阅读上,也就是那个时候,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茶花女》《童年》《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大量的名著,还有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并开始接触到期刊、报纸等多种形式的纸媒。现在回头想想,那个时期阅读很杂,并且接触到大量书本的时间有些晚。也正因为如此,我的文字功底比较欠缺,好处是我后来的创作风格没有受任何前辈们的影响,完全是随意的发挥,闯出来的野路子。
陈智富:第一部作品《少年冒险王》出版,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响,你当时怎么想?
彭绪洛:2003年时,当年我22岁,开始了第一本探险小说《少年冒险王》的创作。
选定这个方向进行突破和创作前,我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因为经过多年的练笔和摸索,我一直思索着要找一个没有人的跑道,创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跑道。就像学校运动会,参与短跑跑道上的选手很多,但是参与那些高难度的长跑的跑道上的选手却很少,能够一如既往地坚持且领先的健将更是少之又少。
那个时候我就慢慢意识到,在我的一生中,要选定一个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一个大方向进行创作。这时发现探险小说,国内极少有人写,那我来写,我就是这个领域的开创者。写的人少,没有参考性和借鉴机会,起步阶段会觉得很难,这就需要我迎难而上去攻克各种难关,包括后来真实地去探险行走,收集创作素材。
2006年时,这套作品4卷本在重庆出版社出版,当时反响并不热烈,也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效果,我并不惊讶,反而坚定了我在少儿探险小说创作领域的决心。因为我深知,一个作家的风格确立、读者培养,行业认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大多作家来说,都有这样一个过程,毕竟一炮走红的概率是极少的,大多数成功案例都是日积月累的过程。
现在距离我出版第一套《少年冒险王》十几年过去了,前后再版了各种版本50多种,累计印刷量达到了两百多万册,当然盗版数量不包含在内。这时,越来越多的教育工作者和家长,开始关注到我一直呐喊的问题:孩子们不能缺少阳刚之气和探险精神。大家的醒悟和重视,说明我的坚持和选择是对的。
曾经身边很多朋友,对我当年的写作方向选择与真实的探险无法理解,现在恍然大悟,原来你有这么长远的规划、目标。所以说,不管是写作,还是人生,不要受别人的影响,当你看得很远的时候,身边的人一般都是没法理解你的。你坚持自己的方向与目标,努力就好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呼吁要培养孩子们的阳刚之气、科学探索精神、创新思维能力和博物学思想,仍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但也渐渐得到了更大的关注。不管怎样,我仍然会一直坚持写下去,这种坚持来自于对自己的选择与创作方向的自信。我认为探险小说创作是有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的。
陈智富:你坚定选择写探险小说,请问创作素材来源于哪里?
彭绪洛:首先是因为童年的成长经历。我出生、成长在大山里,小的时候在大里玩,就熟悉了大自然,了解了大自然,也爱上了大自然,所以后来书写大自然,其实很漫长的一个过程,我是在书写童年。
后来,发现童年的积累和经验不够用了,于是,我开始背着背包,真实的去探险和行走,
当然,这仍然离不开童年打下的好底子。因为小时候在山里,练就了翻山跃岭的本领,以及长途跋涉的能力,还要感谢我的父母,从小让我参与了繁重的农活,上山砍柴背柴,下地挖红薯收包谷等,锻造了我健康的体魄,以及能够负重行走,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
我们在野外探险时,背负的背包一般是20-25kg,要保证没有新的补给情况下,极限生存达到7-10天。你们看到我的个子并不高,但是有极强的负重能力和耐力,这都得益于童年时期干农活锻炼了身体,探险离不开好的体能和耐力。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熟悉的领域,我熟悉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后来去实地探险收集更多的大自然素材,来创作新的探险小说。如果闭门造车,读者会发现我的作品与其他人的作品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读者喜欢我的作品?因为在我的作品里,可以体验到真实大好河山的美感,以及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同时我想到的是,不仅要倡导孩子们阳刚之气与探险精神的培养,更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实地探险探索,追求知行合一的境界。这个社会最难的就是知行合一,我做得不一定最好,但是我一直在努力。
三、
方法论——奇妙的经历,为创作注入了无穷的灵感
陈智富:除了你的探险小说广受小读者的喜爱外,还有你的探险经历本身就是一种传奇。每一次探险,想必都发生过特别惊险的故事?
彭绪洛:前几年,我在长江少儿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探险笔记》四卷本,里面有详细的探险经历介绍。我第一次探险是2008年去雅丹魔鬼城,四天徒步100公里的戈壁沙漠,第一次徒步经验不足,特别是时间和路程计划制定不合理,蛮吃亏的。第一天我走了40公里,傍晚回到营地,双腿根本抬不动,肌肉痉挛疼痛极了,但第二天咬着牙继续走。在这次探险中,有一些队友中途退出了,我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撑到最后走完了全程。
陈智富:探险中遇险多次,有没有想过放弃?为什么每次又重新走上了探险的道路?
彭绪洛:我一直在不断行走,特别是有计划的探险,希望在年轻的时候走更多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在很多次的探险中,遇到困难和极端气候环境的时候,我也会冒出过放弃的念头。
2012年2月底,我在攀登海拔5396米的哈巴雪山的途中,遭遇暴风雪,寸步难行,呼吸困难,大脑缺氧,体力不支,冷得走不动,痛不欲生。那种险境,我曾想过放弃。在高海拔的雪山,想要放弃很简单,坐在那里,不动就可以了,就解脱了。几个小时就可以变成冰雕,永远立在那里,许多年后的登山者可以前去瞻仰你。但是,我不能放弃,想到家庭和孩子,我放弃容易,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无法摆脱的心灵困境。再者,我还要为更多的孩子写探险小说。那次探险,我们整个探险队都放弃了,并没有登顶。但是,我们保住了生命,幸运地活着回来了。任何探险都要记住,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敬畏大自然、敬畏生命,只要生命还在,就还有机会再来。
2021年9月,去攀登海拔6178米的玉珠峰,一路大风,到达六千米的高度时,大脑供氧不足,头疼头晕,四肢反应不灵敏,只有提高呼吸频率,大口大口地喘气。同时,山顶的大风刮来,会快速带走身体的热量,有失温的风险,非常绝望。伴随着饥饿,导致低血糖,想吃东西补充能量活下去,但是手完全僵住了,巧克力的袋子都撕不开。想喝水,可是瓶盖都拧不开。那种无助和绝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自从攀登了哈巴雪山后,我发誓再也不爬雪山,但是过了几年后,我又再次去登雪山。所以说,时间是最好的药,总能抚平你的伤口或者让你遗忘曾经的发誓。
不过,探险雪山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在超过5000米的海拔雪山上,大脑运转速度大大减慢,行动能力下降,而且记忆力衰退,因为脑细胞在缺氧状态急速死亡,就像电脑的某个扇区突然大面积坏死一样。所以,每次雪山探险回来,我很长一段时间容易健忘,要找什么东西想不起来放在哪里,有时候甚至连银行密码都想不起来。多年前,我讲课和发言从来都不要讲稿,可以临场发挥。但是近几年我都要提前准备讲稿,在开始前还要看一看。这种记忆力衰退是无法修复的,不可逆转的。
陈智富:为了探险,一次次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你觉得值吗?
彭绪洛:回想历史上几个伟大的探险家,比如出使西域的张骞,西行取经的玄奘,七下西洋的郑和,游历中国大好河山的徐霞客,相信后人认为他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探险和行走,同样让我收获了别人没有的人生经历,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过的风景,感受了那些神奇的地质环境变化,这当然是值得的。
举例来说,我在野外,可以一天经历四季,早上在山下可以看到春天的绿草,再向上可以看到盛夏的花朵,到了半山腰就能看到秋天的枯枝和黄叶,再上到山顶见到冬天冰天雪地的奇观。一年四季轮替,我一天就能经历,这种奇妙的感觉,为我的创作注入了无穷的灵感。
再还有接触和认识了非常多的动物、植物,经历了不同环境的地貌,遭遇了各种不同的自然灾难和危险后,我不仅学会了敬畏自然、敬畏生命,内心更是变得强大起来,再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觉得都不值一提,哪有比野外生死攸关更困难的事情?
陈智富:小读者痴迷于你的奇妙故事,也很关心你的实地探险经历,当然更关心你是如何把探险经历转化成一个个好故事?在打通收集素材和构思故事之间的关节方面,有什么诀窍?
彭绪洛: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行走,而且爱上了行走。但是,我的行走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用心观察、思考与推理分析,是为了寻找答案,寻找故事背后的故事。
我举个例子,在探险罗布泊的过程中有一次遇险,就是因为我专注收集素材,停留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掉队。试想,在那样的沙漠无人区,掉队意味着什么?我要说的是,虽然都是科考探险队,但是每个人的目的不一样。我是为了科考,为了寻找答案,为了写出更真实、更好看的探险小说。我当时为了观察并且拍到更多房梁的照片,太过于投入。1800年前,在罗布泊这片区域曾经兴盛了一个楼兰古国,楼兰古国成为出西域的必经之路。但是,很快在历史中湮灭。
我在楼兰古国的遗址上,发现了很多房梁。1800年过去了,这些房梁仍然没有腐烂,更惊奇的是,房梁中竟然有方方正正的孔。中国古代的家具一般都是榫卯结构,到底是怎样高超的手工艺人能够做出这样方正规整的孔呢?所以,我留恋其间,不停地拍照,忘了时间。
当然,我每次探险和行走前,都要做很多功课,包括体能训练,知识储备,应对预案等等。比如我到了天堂湖边,观察微风吹过湖面的波纹,看到云彩掠过我的头顶,品尝清澈湖水的味道,这些独特的体验是别人无法代替的。
我每次探险途中,傍晚安营扎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每次都是如此,因为第一时间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是非常真实的,而且这些感觉稍纵即逝。这些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就是很好的创作素材,等探险结束后,我把素材再次整理,然后把这些细节融入探险故事。
我的故事是虚构的,但是有些内核是真实的素材,虚构源于真实的素材。小说中的人物可以虚构,故事可以虚构,但是细节是不能虚构的,而细节应该是还原真实,只有真实的细节,最能打动人。
文学即人学,人学即人生,道理是相通的。我走了那么多神奇的地方,多次去过无人区,我深深感到,人类太过于渺小,在大自然中脆弱得不堪一击,自然界的生命的多样性,让我惊叹。我敬畏大自然,就如同我敬畏写作。
陈智富:你的勤奋与自律在圈子内是有名的,所以你的创作高产也是自然的。至今,已经出版了100多本作品。你是怎么做到如此高产的?
彭绪洛:写作了二十多年,平均到每年,作品数量并不多,只是我一直在坚持而已。在三十岁以前,我平均每天休息时间只有五个小时左右,经常熬夜创作和阅读,那时也抽烟。近十年来,努力调整创作时间,尽量不熬夜,克制自己在夜里十二点以前睡觉,但每天坚持六点多起床跑步和运动,中午午休,并且戒烟十多年了。
我每年有自己的创作计划,给自己定有任务和目标,并且养成一个好的习惯,每年初有年计划表,每个月初有月计划时间表。平时想到的好点子、好构思,都会用笔记录在记事本上,有些时候,一个构思成熟的小说,我会先写一个短篇,用来保存记忆,梳理架构,然后在计划好的时间里,再把这个短篇小说扩充成中长篇小说。
我现在的生活方式极为简单,大多时间在家里创作,每天晚上接孩子下晚自习,少部分时间外出探险收集创作素材,尽量不参与朋友聚会和社会活动,因为每次出去回来后,要很长时间来调整心态和状态,才能再次进入连续的创作中。
陈智富:有这么多独一无二的写作素材,你的写作还会常常遇到卡壳或者瓶颈的困扰吗?如果遇到这些困扰,你有什么好办法?
彭绪洛:我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停笔,从写作环境中走出来,到户外去活动,比如爬山、探险和行走之类的活动,换换脑子。第二个办法,是换一个故事开始新的创作,或许在新故事的创作中突然激发灵感,可以把之前的故事接上来。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天分,小时候就是一个很淘气的孩子,我的创作完全是靠后天勤奋努力。社会上真正的天才是极少数的,真正的天才往往在几岁时就会表现出来,有独到的见解、表达、记忆,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等等。当然,中国并不缺乏天才,可能很多时候是父母并未发现孩子的独特,那些有天才潜质的孩子可能被某些固有的观念所扼杀。
我上学那会儿,校园文学非常繁荣,当年有一大批年轻的校园作家,聚集在一起办过很多内部刊物,相互交流和客串,甚至还把校刊寄给对方,并且流行交笔友、谈文学、谈人生,心怀理想和抱负,个个都是雄心壮志。可是后来,这些同道中人慢慢就消失不见了。
其中,有很多校园作家的文采都在我之上。二十多年后,我偶尔碰到青年时期的作家朋友,他们总是跟我说:“你终于走出来,实现了我们当初的梦想。”
我说:“你们如果一直坚持写作,绝对也会成功,甚至作品会比我写得更好,影响力会比我更大。可惜,你们放弃了。”做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爱好,选择了写作,选择了写作方向,就要持之以恒地写下去,至于天分倒是其次的。所以,遇到写作卡壳有什么好烦恼的呢?那都是文学道路上自然而然的事罢了。我坚持写下去就好了。
四、
生活及其他——永葆童心其实很简单
陈智富:你除了探险、写作与阅读,生活中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
彭绪洛:现在想想,除了探险、写作和阅读,其他兴趣还真没有了。我不会打牌,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游泳,不喜欢逛街,甚至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是不是很无趣?
在三十岁前,我曾经喜欢收集旧书,特别是民国的期刊和创刊号,还有民国线装书,我跑了很多旧书摊,收了很多回来,然后阅读、研究,写了多篇论文并发表,还加入了中国收藏家协会。那时也喜欢石头,喜欢各种小把件,但这些近年来都不喜欢了,慢慢也都散出去了。应该是在经历了多次的生死后,觉得这些爱好过于沉重,是一种负担,应该做减法,让自己的人生轻松些,这样才会走得更远。
曾经也喜欢钓鱼,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坐在水边构思我的小说,但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摸过钓杆了。
再还有喂流浪猫,每天跑步和散步时,一定会留心观察他们的藏身之处,下次过来时给他们带食物。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实现的爱好,就是养一条甚至多条狗,这个爱好准备等孩子们都上大学后我再去考虑。
陈智富:据说在疫情前,一年中大半时间,你都在全国各地的城市与乡村的学校奔波,每年进学校百余次,给中小学生做讲座700多场次,把大量时间都花在了与孩子们的交流沟通。你觉得,和孩子们交流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对创作起到了什么帮助?在创作中,在生活中,如何做到葆有童心?
彭绪洛:是的,那是疫情前的一种状态,每年确实有很多时间在全国各地进校园讲座。我这些年来,进校园讲的主题有《寻找丢失的勇气》《行走中的想象力》《最好的课堂在大自然》等,我从来不讲自己的作品,觉得那样太像一个推销员,而是讲我的探险思想和探险的理念。首先是给孩子们分享人类为什么要探险,人类历史上几大探险事件,以及什么行为才是探险行为;其次给孩子们分享我真实的探险经历,以及在这些地方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最后告诉孩子们,我们不能读死书,要学会灵活运用,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到实践与理论相结合,从中去发现和思考,做一个有思想的人。
每次讲座,我都会与孩子们互动,以此来走近孩子们,了解孩子们。我作品的勒口上,以及每次讲座结束后,我都会告诉孩子们我的QQ号、电子邮箱、微信号等联系方式,他们与我成为好友,我每天都要抽固定的时间来回复他们的提问。我专门用一个旧电脑,挂着好几个读者专用QQ和微信,专门保持与小读者的沟通和交流。我觉得这样才能了解当下的孩子们在想什么?他们喜欢什么?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去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应该如何去为他们排忧解难,应该如何在他们的成长道路上保驾护航。
永葆童心其实很简单,就是心怀良知和道义,让自己活得简单而单纯,用一颗轻松和浪漫的心去面对一切,这个时候,你不仅永葆童心,而且幸福快乐。
陈智富:不到四十岁时,你就写了100多部小说作品。未来还要接着第二个100部作品、第三个100部作品,甚至更多。那么,就你的创作经验来说,所期待或者追求的 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彭绪洛:其实已经是四十一岁。我经常说,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责任和使命,错过就错过了,不要再去执念和懊悔,否则你会错过接下来更多的风景。所以,我从来不去追求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身外之物。
接下来会写多少作品,目前来看真是未知数,有可能突然就不想写了,或者是写不出来了。所以,我现在趁还有创作的感觉和动力,努力多写一些,等到哪一天真写不出来了,我也会坦然面对,去做那个年龄该做的事情。
我一直认为,好的 作品,应该是兼具知识性、文学性、可读性、趣味性为一体,当然了,这纯粹是个人见解。
陈智富:在商业化发达的时代,互联网、自媒体传播兴盛的时代, 作品出版在疫情前原本是唯一一个正增长的品类,但是这几年也开始下滑了。在有声阅读、直播带货等其他渠道方面却在逆势上扬。比如,你的许多作品也授权给喜马拉雅,现在也成为不少小读者晚间的伴读。作为自由职业作家,你是否关心或者介意自己的作品被多元化营销?
彭绪洛:我一直是主张作品应该多种渠道,多种形式的传播,让更多的读者接触到和读到。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其实我们的阅读方式,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的纸媒、电视已经被互联网逐渐取代,这个时候,我们作家的作品,也要寻求新的呈现方式和载体,来实现作品价值的传播和转化。只是这中间有太多的因素制约着,比如作品的风格、体量、具体内容、知名度等,具体到每个作家身上,情况都不一样。
陈智富:前些年,作为童话大王郑渊洁的儿子,郑亚旗成立皮皮鲁总动员有限公司,运营郑渊洁的作品,成为一大新闻,也引领一股潮流。近年来,互联网变现方式多元化新颖化,特别是相较于其他门类作品, 作品改编影视或者动漫,打造个人IP,似乎有天然的优势。除了专心写作外,你对自己的作品改编、传播等方面有什么期待?
彭绪洛:我一直在关注这个方向和动态,当然,我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我还得加倍努力,不断地创作更多高质量的新作品,壮大自己作品的体量和影响力,在未来的某一时机,才有可能形成具有独特风格的个人IP。这个时间有可能在三五年后,有可能更久,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来临。一切顺其自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陈智富,笔名冷朝阳,现就职于湖北省作家协会创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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