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成为北京人”是绝对可笑的人生方向
近日,梁晓声的新作《中文桃李》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他在媒体恳谈会上说:“写完《人世间》后,我想放松一些,写一部不那么沉重的小说,否则大家会以为我就是一个不知道有多忧患、多沉重的人,其实我不是。在《中文桃李》中经常有小小的幽默掩藏在字里行间,这也是我在生活中比较愿意(处在)的状态。”
《中文桃李》将目光对准了80后大学生这一群体,讲述中文系新生李晓东和徐冉在火车上初遇,经历一场漫长的缠绵抑或纠缠之后结为伴侣。这对主人公和所有同学一样,面临着毕业后是留在家乡小城市发展,还是进入大都市打拼的抉择。两人成为北漂后不得不面对高房价、高物价和工作挫折的诸多挑战,在职业理想和人生规划之间努力寻找着可能之路,最终双双放弃北漂生活、回归故乡,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与心灵的归宿。
中文系的尴尬:曾经的香饽饽,而今已冷落
中文系在1980年代可能是最好的专业之一,“曾经的才子和才女们都是在中文系,一个学校如果没有中文系,那如何得了。”但书中的主人公们开始学中文的时候,情况就已经不一样了,梁晓声苦笑说,“中文系最初是喜欢中文才去读的,现在只是权宜之计吧。可能理科与男生竞争没优势,实属无奈之下的选择。尤其是现在考进中文系的女生,恨不得赶快考研再摇身一变跳出中文系。”《中文桃李》中的女主人公徐冉就是这样一个设定。
由于各个专业面临的状况不一样,大学教育中存在的问题也不一样。“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本科、硕士、博士,其能力就在那儿摆着,不存在什么特别的问题;理科也差不多,搞科研的专业都不太需要老师去鞭策;甚至包括文艺学科也是这样,比如说歌唱、器乐的演奏。但中文系非常特殊,它的特殊性就在于哪怕我是半瓶水,也可以晃荡得很厉害,装出特别深刻的样子。有时候学生会如此,可能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如此。”
梁晓声认为,听一些文史哲知识分子讲话的时候,总觉得貌似深刻,仔细琢磨起来觉得不着调:“讨论问题是很庄重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诙谐和搞笑。”我们需要幽默,但不是无时无刻都需要。“现在一些知识分子谈话的时候,把许多场合都变得有娱乐性,如果开场白不像脱口秀一样热一下场,好像就不能进入讨论问题的环节,这可能是我们的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中文系学生的男女比例也是一个问题。梁晓声2002年刚到北京语言大学时,中文系里男生有十几位,后来男生越来越少。“男生少到这种程度时,如果又很内向、不常发言,那实际上大家听到的讨论之声,都是女性的观点,这对讨论本身是一种遗憾。”
北京并非唯一的归宿
梁晓声把自己的毕业生分为两类,一类是回到原籍的省会城市,另一类是留在北京。他说:“老师都希望学生幸福,我的学生凡是回到自己原籍的,现在的生活都相对滋润。”梁晓声对于学生们幸福不幸福的判断标准之一,就是看他们家住什么样的房子,省会城市的房价相对较低,可以用较少的钱买到一个好的居住环境。“我觉得这才是人生,至于其他的方面都在这个物质基础上开始,是不是有一点俗,不浪漫,不激情?”
相比较而言,留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学生,特别是那些优秀的女生,她们本来可以不在北京,换一个地方,就可以呈现出身上其他方面的优势,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职业理想、人生规划以及对现实生活的执念,有些不适合留下的人还是选择很艰难地熬着,梁晓声认为这样的人生规划“太要命了”。
梁晓声补充道:“我们说北京机会多,可能就是指资源多,这是一方面,当然还有执拗的那一面,就是觉得北京了不起,觉得成为北京人是绝大的荣耀。这一点在女生身上比男生更甚,甚至有些男生是被女生裹挟着留在了北京。这很可笑,成为北京人是绝对可笑的人生方向。”
放弃了又如何?
《中文桃李》中李晓东和徐冉因为一系列原因,选择放弃北漂,回到家乡,而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一位面临抉择的“年轻人”都有如此魄力。
由于2022开年大剧《人世间》的大火,蜂拥而来的各路媒体使现年73岁的梁晓声心力交瘁,他分享了这样一个现象。“不管是对哪一家媒体,我都说我好累。对方会说拍两分钟的短视频就好,但两分钟我也要倒腾一个小时。请饶了我,体恤我一下。”但在梁晓声的印象里,男记者和女记者听完“求饶”的反应不太一样。男记者可能会失落,但就不再继续追问。“女生的那种咄咄逼人、抓住不放和死缠烂打,真是让人抵挡不住。我就有了一个疑问,女生放弃了又如何?对人生、职业有影响吗?什么影响都没有。但这种极度要强,想要成功、上升的野心,也不只是女生……”
梁晓声对此颇感无奈:“能不能到一定阶段后,就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一切都放稳当点?我作为一个作家,在文坛中从未谋过一官半职。如果太在意这些,得多累!”
作家是时代的记录员
梁晓声近几年的作品与以往“社科类”著作的写作风格大相径庭。他表示:“其实在《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之前,我也写过《九三断想》《凝视九七》等等。实际上中国转型时期开始后,出现了很多社会现象,我的印象里北京突然多了许多皮包公司,除了出现许多类似买办的人,下岗、失业也出现了。”
在社会拐点来临的时候,梁晓声说自己把写作这件事定义为时代记录员。“我也不是直接记录,当时确实放下了小说构思,就想像鲁迅那样,用杂文记录社会现象,可能这个状态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到写《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的时候,它就相对更宏观一点,有跨界的感觉。”
梁晓声坦言,那些写小说、看小说时眼里就只有小说的作家,自己是不同他们来往的。“我觉得小说家眼中要有更多的事情,要学会观察到更多的现象。我们回过头看文学史,好多优秀的小说家都是如此,如托尔斯泰、雨果、狄更斯、屠格涅夫,甚至包括雪莱、拜伦、海涅这些诗人也是如此。我认为他们当时是把自己放在既是诗人,同时又是知识分子的状态,到后来才变得相对平和,这跟年龄有关。”
再写一本就关门
谈到当今文学,梁晓声认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装出深刻的样子。“装深刻本身也很吃力,许多人拿起笔写人生,只要文字不错,都可以写出文学作品,作家又伟大到哪儿去?”在他看来,作家写小说和匠人们定制一双好靴子、定制一个高档包差不多,经典作品和酿出世界名酒、制作出世界品牌的香水,可以放在同一个层次,因此还在《中文桃李》的最后调侃了一下自己。
“那个梁晓声嘛,他如果也像我的冉一样,经常转移于生死二场(小说中徐冉回到家乡,在市府下属离退休老干部服务处当主任,经常要主持操办追悼会),估计他就不会再到处卖他那狗皮膏药了……”
梁晓声笑称自己是“梁记面食店”店主,《中文桃李》相当于他这辈子“最后两缸面中的其中一缸”,之后再写完一部长篇小说就要结束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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