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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的童心与我的文学初心
来源:中华文艺网 | 高凯  2023年11月29日09:18

像梦一样,来自人类童年的想象力让我第一次坐上一列银西高铁,一路紧贴着大地从古城西安飞到了塞上江南银川;虽然我是分三站飞来的,但我感受到了什么样的美好叫一日千里。

经过近一个月的期待,面向小学、中学和大学校园的“飞起来,高凯童诗进名校”系列阅读公益分享活动,今天终于走进了我向往已久的宁夏大学。至此,我的诗歌推广完成了一个“童诗版陕甘宁”路线图。第九站和第十站之所以选择在银川举行,不说客套话也不说恭维话,主要有以下两个因素:

第一个因素,我羡慕宁夏文坛的文化魅力和宁夏大学的学术氛围。本世纪初,我调入甘肃省文联工作,被选任甘肃省文学院副院长主持工作之后,参考和仿照宁夏文坛的老“三棵树”和新“三棵树”品牌,与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上海文学》主编陈思和先生联手策划了“甘肃小说八骏”创意品牌,经中国作协、甘肃省委宣传部、上海市作协和甘肃省文联共同主办于2005年9月在上海推出后一炮而红。宁夏文学给予甘肃文学的这一重要启发和鞭策,极大地加速了甘肃文学的进步,这就是在我退休前的院长任期内连续17年奔腾而出的三届小说八骏、四届诗歌八骏和三届 八骏十大文学方阵。在这个过程中,小说八骏作家叶舟、弋舟两人先后获鲁迅文学奖,诗歌八骏诗人扎西才让获骏马奖。其他作家的文学收获也是硕果满枝。当年,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选拔小说八骏之前,在河西走廊的一次采风途中,一个作家开玩笑说,我们的八匹马去把宁夏的“三棵树”给他啃掉。这虽然是一个笑话,但足以反映当时甘肃作家对宁夏“三棵树”的嫉羡和焦虑之心,事实是当时宁夏的三棵大树上可能拴过慕名而来的甘肃几匹马儿。新老“三棵树”作家的作品,对我个人的文学追求也是有很大的启发。比如石舒清,他创造的“清水里的刀子”这一充满诗意的意象,让我对如何塑造“文学形象”这一古老的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在我的心里,“清水里的刀子”是一个杰出而不朽的文学创造。这里,请允许我向“三棵树”之大树石舒清致以纯粹的文学敬意,并向他在我这些年批判现实主义写作遭遇的风雨中给予的理解和支持,以及今天的书面鼓励,真诚地说一声感谢。

像美丽的塞上风光一样,颇具宁夏文学魅力的景致还真是不少。比如阳刚的《朔方》杂志,创刊之初我就订阅过,虽然当时没有发过我的作品,但后来发了好几次;比如宁夏文学艺术院,因为都属于全国文学院院长联席会议成员,我曾经和杨梓来往比较多;比如,至今让人追念的宁夏张贤亮和中国张贤亮,我曾经有幸在长庆油田聆听过他的讲座并采访过他。当然,今天已经见到和这几天将要见到的老朋友杨森君、梦也、查文瑾、计虹和神交已久终于相见的新朋友马占祥,以及在座的宁夏大学的各位教授和同学们,都是我来银川的文学吸引力。因为诗歌而走进宁夏大学,这里我必须向我的老朋友、著名诗人杨森君致敬!他是宁夏大学政治系81级毕业生,1983年他创办了宁夏大学建校以来的第一个诗社——朔风诗社,并担任第一任社长。如今的杨森君,逍遥自在,淡泊于名利,撒欢于田野,采集民俗遗存而堆积如山,名震塞上。有时赋诗,也是胸有天地气候。

第二个因素,也是最关键的因素,来自两位不嫌麻烦可以托付的朋友,一位是郎伟先生,一位是赵华先生;郎伟让我今天走进了宁夏大学,赵华后天将带我走进唐徕中学。 二位最近为了我的活动很辛苦。郎伟是我一直敬重的学院派学者。2004年初,推出“甘肃小说八骏”时,我们本着“拆除篱墙,开放办院”的理念,也为了选拔文学八骏,对外聘请了一些特约评论家,郎伟先生因为突出的学术成果和文学影响力而成为其中一员。同时被聘任的还有中国作协的雷达、阎晶明和梁鸿鹰、复旦的陈思和、人大的程光炜、社科院的李建军、北大的陈旭光、北师大的张清华和谭五昌等著名学者。成为我们的特约评论家后,郎伟先生积极参加甘肃文学的活动,对甘肃文学给予了热切的关注。也正是因为郎伟这样的一些文坛的大伯乐,甘肃文学的骏马才奔腾而出。不过,这个特约评论家是公益性的,所有的人只发过一个证书,没有拿过一分钱的报酬。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我们不尊重知识,更不是我们不懂规矩。今天我顺便表个歉意,对不起郎伟君啦,幸亏您不识孔方兄。赵华是我鲁院的同学。2007年,我因诗歌《村小:生字课》之前获得第五届全国优秀 奖单篇佳作奖而被认领为 作家,进而被推荐参加了第六届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习。这是一个纯 作家班,有53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在此我有幸和赵华成为同学。当时,我是班长,安静而好学的赵华很支持我的工作,加上都是西北人,我们又很快成为朋友。回想起来,时光快乐,记忆美好。这几年,赵华在科幻文学领域代表宁夏异军突起,成绩骄人,作为同学很是高兴和敬佩。

一个作家的生活和创作离不开一个有温度的人文环境,所以我首先要感谢宁夏大学图书馆、宁夏文艺家协会宁夏大学创作研究基地和宁夏大学文学院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珍贵的学习机会和场所,感谢大家给予我内心满满的温暖。作为一个已经退休的闲云野鹤,今天能得到如此盛情的礼遇,我甚是感动和感谢,请允许我在此行个大礼,鄙人高凯给各位师生和朋友鞠躬了!

2021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历届全国优秀 奖单篇作品集《挖-宝藏短篇》,我的获奖作品《村小:生字课》和新作《草丛里的那个孩子》被双双收入其中。该书出版后,因为市场销售看好,出版社又约我共同编选并于今年3月推出了这本《草丛里的那个孩子》。如前面介绍的,这本书半年时间登上或入围大大小小11个书榜。9月下旬,鉴于诗集三分之二的题旨都是人与自然,加之因为疫情耽搁而没有与读者分享的“春风三部曲”之三长篇生态报告文学《绿子午》的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甘肃省文联和庆阳市林草局等单位联合在子午岭举办了“从草丛到大森林——高凯生态诗文新著子午岭分享会”。国庆节前后,为了把这本《草丛里的那个孩子》送到更多的读者手中,在有关宣传、教育和出版单位的支持下,便有了“飞起来,高凯童诗进名校”这样一个系列阅读分享活动。

10月27日,我在西北师范大学的发言稿标题是《我为什么要冒险带着童诗走进大学校园》,11月13日在陇东学院的发言稿标题是《从校园开始,做一个童心不泯的人》,而今天发言稿的标题是《不老的童心与我的文学初心》。其实,相关话题这些年我已在复旦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和西藏大学以及甘肃的一些中学做过分享,今天也是老调重弹。我想通过这样一个渐进式的发言来表达这样一个自信:我的童心就是我的文学初心。我不是搞文化研究的,无法引经据典来诠释和证明二者之间的逻辑关系,但我确切地认为,它们都在我的身体里而且长在同一个地方,甚或就是一个东西,因为供养它们的都是我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社会的良知。其实,也无需科学验证,从我个人的文学实践就可以体会到,初心乃本心,本心又源于童心,我的书写凭借的就是一颗不老的童心,而我的文学初心又是想通过诗歌的时空返老还童,再去重拾和呵护我的童心。

岁月如梭,一晃就六十了。人虽已耳顺,但还是文学的不惑之年。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绝大多数诗作,不但孩子们喜欢,大人们也不拒绝,真正是做到了老少咸宜。比如我的代表作《村小:生字课》,有人就说,它的形式孩子能接受,而内涵孩子就不一定能理解。在网络上,这首诗各地的小学生仿写体很多,但都是在为识字而模仿皮毛,与诗歌内在的意义毫无关系,真正领略其意义的唯有成人。有一年在云南晋宁,现代派诗人、云南师范大学教授于坚听了我的朗诵之后说,《村小:生字课》是一首真正的“中国诗”。他不但当场三易其稿仿写了一首题为《黄土层—给高凯》的诗,随后还将《村小:生字课》收入自己主编的《诗思》丛刊。再比如,包括《村小:生字课》《草丛里的那个孩子》在内,这本童诗集里的许多作品最初都不是发表在 刊物上,只是被小读者喜欢“据为己有”而成为快乐的童诗。当然,也有一些写童年的作品无法被小读者接受,比如曾经在新媒体引起关注、具有批判意识的《在幼儿园门口》这首诗,就很难与小朋友甚至包括一些小学老师和家长在内的成人进行交流。为此,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崔昕平曾经写过一篇评论《心被击中》进行了专业的解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汤素兰指导自己的博士生分享了此诗后,19位博士生每人都写出了一篇解析文章。因为所谓的敏感性,这首诗当初投给几家刊物都没有发出来,而人民文学出版社能把其选入这本诗集,我对他们是敬佩有加。就在这次推广途中,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小学还临时取消了这一首诗的分享,令人甚是不解。对于低龄的小学生,《草丛里的那个孩子》也是一首有难度的诗,从网络获得的信息来看,喜欢这首诗的人也多是青年以上的读者。

我们这个年龄的作家,大都直接或间接经历了我们这一代、儿女辈和孙子辈三个年代的童年时光。关于童年,我不但对生活进行着浸透式的体验,还进行着沉浸式的书写。一个作家的文学见识,是其不断成长的主要标志。关于我的文学理想和诗歌追求,除了《草丛里的那个孩子》后记《作者、编者和读者都是孩子》而外,前不久人民文学出版社公号发表的一篇题为《我就是草丛里的那个孩子》的文章也有表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来看看。这几篇文章也都表明了一个自信:不仅仅是这本新诗集,我的诗歌创作,主要都是一个人关于童年的诗歌记忆或者对童年的一种向往。

童心未泯是一个成年人精神健康的主要表征。人生的追求和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一生都离不开自己的童年,我们虽然在一天天老去离童年越来越远,但童年的存在和童年记忆永远是我们生命的源头活水; 不是文学中的“小儿科“,而是成人精神心脏的起搏器; 阅读尤其是童诗、科幻和童话阅读,是我们在精神上返老还童的艺术天路。我这个同时给大中小学生送童诗系列分享活动的执念是:在一个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世道里,幻想借助校园这一特殊的童心摇篮,在一个童心最容易丢失和受伤的地方,倡导人人呵护自己的童心、人人做一个有童心的人。而且,童诗不仅仅是孩子们的精神牛奶,即使我们将来不去写作,也要让童诗阅读陪伴自己一生,而我也希望借此与同学们分享童诗的机会,为自己的童心继续补充精神能量,坚持做一个直击心灵的童诗探险者。当然,如果阅读童诗与呵护童心能成为校园里的一门心灵必修课,也是让人欣慰的事情。

拥有童心,是一个人对于一个时代的美好所负有的良心。一个人来到世界上,走过一段懵懂时光之后都是要生发出一颗初心的。初心是从童心成长起来的孩子,行囊里必然带着童心的幻想和纯真。而且,初心会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道路。我无意撒娇撒痴,因为自以为是的诗歌写作,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至今都没有长大,一身的苍老只是披了一件时光的破皮囊。我的文学初心是这样的:返璞归真,与童心共呼吸,寻找真善美,鞭笞假恶丑,用书写点亮自己,做一个哪怕是萤火虫那样小的发光者。当然,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艰难的。

这里,我想用刺猬来描画一下我的文学面孔和精神状态。前不久在兰州,一位同龄的阅读推广人不无疑惑地问我,表面上看你很高冷,没有一个孩子相,怎么能写出这么多的童诗,而且坚持到了60岁?我率性地回答她说,你能理解刺猬吗,我就像一只刺猬,身上长了很多尖刺,有点儿锋芒毕露的样子,但这是因为我的内心很柔软很脆弱,大家的童心都是很担小的,我要用一身铠甲保护自己。而且,也不是我自己想要这样的面孔,而是社会环境把我塑造成了这样。不过也好,就是因为这样的面孔,才让我在护住童心的同时勇敢地闯过了一些激流险滩。

下面,我想简要口述以下几个初心故事【一个温馨的故事:《九百年祭》张书绅;一个无奈的故事:《英雄初心》及其六个老汉与春风三部曲】;一个悲伤的故事:李依依事件与“落笔惊风雨”高凯诗歌朗诵会;一个沉重的故事:风暴眼弱水吟与三年抗疫】

在我的文学履历中,这些堪称“重大事件”的亲身经历,对我的文学初心无疑是一次又一次淬火般的洗礼,我因此骨头更硬人更坚强,内心敞亮而又安宁,自认为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做人。说实话,在一些事情上不守住底线,不用等时间老人找来,当下自己都不会饶恕自己。当然,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也是满目苍凉心有内伤。谢天谢地,上帝今世没有让我成为动物界的刺猬,而我也没有像一只刺猬那样徒有一身铠甲。在我们人类,每个人的童心可能都是胆小的,但守护童心的初心却没有胆小一说。一个人只有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生存空间才会拓展甚至才会存在,否则只能被挤压得无处安身。人生需要文学,作家诗人没有退休之说,所以我希望再写二十年。

现在给大家说一件快乐的事。一些朋友可能看到,这些年我在为代表作《村小:生字课》被多家唯利是图的不法出版公司严重侵权而进行着一首诗的维权战斗。这首诗,发表23年以来,不但每年都有五六家选本选入,还先后进入11个小学教辅、两本高等教育出版社等出版社出版的师范大学 教材和两本建国70年文学作品精选 卷,深受广大小读者的喜爱,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可以说是我最心疼的一个“宝贝孩子”。作品就是作家的孩子,发现自己的孩子被人偷窃或哄抢,谁都会去战斗的。这场战斗先后开辟了五个战场,大家看到的只有小米公司和三秦出版社两场诉讼。高兴的是,在中国作协社会联络部、全国各地146位作家诗人朋友和中国青年报等媒体的支持和声援下,这两场见诸于媒体的官司我都是赢家,虽然没有得到被告的公开道歉,但分别获得了12万和3万元的赔偿。不过,第二战场的被告三秦出版社,因为倚仗地方保护主义势力,拒不道歉的态度太嚣张,我拒绝了陕西省高院最后的不公平判决和他们的赔偿,已经诉至全国高院正在等待结果。第三、第四战场没有打起来,因为在开庭之前获得了真诚的书面道歉和比较满意的赔偿而实现庭外和解。第五个战场,是与济南出版社的战斗,因为没有实现庭外和解,诉讼即将在兰州中院开庭,应该也是胜利在望。一路都是捷报,所以我很快乐。尽管中央高度重视,但在当下保护知识产权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在这些维权战斗中,一开始我也受到了来自某些权利部门领导的无理干预,其采用非正当手段逼我撤诉,但后来都被我一一怼了回去。我是在通过法律渠道维护个人的合法权益,谁也不要想从中作梗进行阻挠。需要申明的是,一首诗的战斗,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权益和尊严。在与小米公司的战斗中,激情之下我给《中国青年报》记者说:如果我打赢这场官司并获得赔偿后,除打官司的成本之外,其余全部捐给西部地区的一个乡村小学。网民们可能忘记了我的这个承诺,因为至今没有人追问这件事。今天,我主动而且明确地告诉大家,到现在我没有捐出来,原因是囿于西部地区太大而学校太多,一次性集中捐不知道捐给哪里,而分散捐又是撒了胡椒面没有任何意义。出于这样一种顾虑,我想出来一个兑现诺言的办法,即通过一次能体现自己志向的公益活动把这些钱花出去——这就是今天已经走到这里而且还将继续走下去的“飞起来,高凯童诗进名校”这个跨省区的系列公益性阅读分享活动。这一路,除了吃饭,我的交通、住宿等费用,以及购买这本收有《村小:生字课》一诗诗集的大部分经费,都是我自掏腰包。对此,我的内心欣慰而又释然:大家和我分享的不只是我的诗歌、童心和文学初心,还有我们共同的尊严和胜利。

现在,让我们回到会标的寓意吧。飞起来,不仅是一个人从小到老甚至终身最大最多的梦想,还应该是全人类一个共同的精神向往。我们小时候想飞,老了还想去飞;理想在飞,科学也在飞。几千年之前东方的老子得道飞天而去,今天世界范围的宇宙飞船在太空遨游。人很小,地球也很小,人类肯定要不断超越自己的梦想,而想象力是我们赖以飞翔的翅膀。再者,活在当下,我们的肉身很累,灵魂也很沉重,人们都希望超越现实放飞自我。读诗吧,《草丛里的那个孩子》是一本有翅膀的书,让我们一起共振想象的翅膀,在童心的天地之间飞起来。

最后,顺便和大家分享我刚刚发在今年11期《少年文艺》上的一组新作中的一首七行小首,组诗标题是《嘿,小时候》,这首小诗只有序号没有标题:

小虫子在地上爬

小鸟儿在天上飞

好像在给我们启发什么

我们一生下来就会在地上爬的

但谁也不愿意爬在地上

我们永远都不会飞

但谁都想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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