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文学成为科学素质建设体系中的独特力量
随着5G、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云计算、物联网等新兴技术的发展和完善,新一轮的技术革命不仅改变着社会面貌,而且也在潜移默化地形塑着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行为习惯,深刻影响着新的文化机制与文学生态。尤其是近年来,我国优秀科普科幻文学作品不断涌现,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科幻、了解科幻,并进行科幻创作,科技文明成果与文学水乳交融、面向新生、孕育可能,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文化成果的重要体现。而这样的融合成果也出现在了影视、出版、文物保护等多个文化产业领域。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远景目标,并强调在“十四五”时期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指出要顺应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发展趋势,实施文化产业数字化战略,加快发展新型文化企业、文化业态、文化消费模式。可以预见,未来现代文化和科技成果的深度融合所形成的巨大动能,在持续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同时,也将进一步提升国家的文化自信和科技自信,增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和科技硬实力。面对新的时代机遇和挑战,文学与科技如何在跨界融合、协同发展中实现互利共赢?面对科技进步的日新月异,如何进一步发挥文学的优势与特性,让文学成为科学素质建设体系中一支独特的力量?围绕这些新话题,本报记者邀请相关作家、学者展开深入探讨。
重视想象思维能力的培育
想象力是人类最重要的心智能力,也是科学和文学艺术赖以生存的坚实基础。南方科技大学教授吴岩表示,想象力思维建构对于文学艺术生产和创作意义非凡,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必然会出现重返想象、挖掘想象、拓展想象和建构新的想象的趋势。他谈到,赫拉利在《未来简史》和《人类简史》中认为,当智人开始讲述第一个故事的时候,人类想象与虚构的能力就开始出现,这种能力使得他们能够跳出现实,进入设想中的未来。想象就是这样通过故事跟现实错位,同时又把现实中的各种元素串联起来。他认为,科学技术正以超前的方式进入人类的生活,内化到行动之中,要全面审视科技巨变给文学带来的影响,必须站在系统的、运动的、无始无终而又此消彼长的大脉络中才能把握。要重建科技与文学、人与世界的关系,必须重新重视想象思维能力的培育。
“文化基因”是我国的文创产业和科幻思维打开本土资源和想象空间的关键。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叶舒宪谈到,自21世纪初以来,人类基因组的重大发现与人类基因地理工程的展开,以颠覆传统观念的巨大创新能量,开启人类认识自身和重构数百万年进化史的全新知识领域,也给文艺创作特别是科幻创作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人文学者与时俱进,提出从生物基因到文化基因的衍生性认知目标,就是希望通过对不同文明的寻根溯源,找出文化共性与差异性的根源所在。科技伦理、科技思维、科研想象力都是在人文环境中孕育的,把科技导入人文,让人文更多成为孕育科技的基础,是当下技术时代人文新变的重要努力方向。“深耕华夏文明的核心信仰和价值观念,不必盲目追随和模仿西方科幻的外星模式,也不必一味照搬迪士尼乐园的景观模式。只有呼唤带有文化自觉和有深度文化基因发现的优质文艺作品,才能推动科学技术与文学实践的有机结合。”
以新的视角看待科技与人文之间的关系
谈及科技创新对于文学创作的整体影响,科幻作家王晋康表示,从发明用火、发明农耕开始的人类科技,一直是人类变革客观世界的工具,当然也间接而缓慢地改变着人类自身。尤其是近几十年来,人工智能、克隆、基因编辑等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科技与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颠覆性的变革。科学与人文就像是沿着不同山峰路线攀岩的登山者,虽然道路不同,但终究会在峰顶相聚。他认为,弥合科技发展和文学创作二者之间最重要的介质是人。科幻创作关注的并不仅是科技本身,更在于科技对人类的异化和提升,展示人类对大自然、对简洁优美深邃的自然运行机理的敬畏感。所以,科幻作品的主要角色始终是人,而科技只是类似于重力场,它作用于这个主角但却大隐无形。人类对自身生命的敬畏,是人类所有道德、伦理、法律乃至宗教信仰的基石,也是文学的潜在基石。文学是人学,是写人性的,但人性绝非一成不变,它已经被科技伟力所深深浸透。鉴于这样的剧变,文学只能奋力追上去,积极适应这波大潮,描绘这个全新的时代。“文艺工作者不能只盯着现在、回顾过去,也要面向未来,因为未来可能在今天晚上就已经悄悄降临。”
科技的突破与发展往往会带来一种溢出科技边界的范式革命,深刻影响到文学、艺术、哲学、心理学、人类学等人文学科的理论建构,进而带来认知框架与坐标体系的转换。中国作协科幻文学委员会副主任陈楸帆谈到,日常生活经验与世界观几乎已被科技全面接管,作为反映摹写现实的文学,从书写的工具、语言、思想、媒介环境到接受美学,都难逃其引力深渊。从近年间尝试与人工智能(AI)进行共同创作的实际经验出发,他观察到自卷积神经网络(CNN)模型、长短期记忆(LSTM)模型到最新的GPT-3模型结构,机器对人类自然语言的理解与生成能力不断升级,无论是语义还是句法上,都已经与真实人类写作难辨真伪。但是,未来我们或许能够见证全新文学形态的出现,将会对文学的功用与伦理产生极大的冲击乃至颠覆。他表示,文艺工作者需要有一种超越二元对立的新的整体观,以全息、多维、复杂、共生的视角来看待科技与人文之间的关系,去迎接一个新的跨学科、跨尺度、跨越传统知识论边界的“大时代”。
融合的文艺即将成为不可抗拒的趋势
20世纪50年代末,英国科学家、小说家查尔斯·珀西·斯诺在剑桥大学的演讲中将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的分裂问题提到公共层面。自此以来,科学与文学的关系一直内在于这个讨论之中。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大先谈到,回顾历史,现代以来知识的分化、学科的细化导致科学与人文之间的隔阂似乎变得愈加显豁,但进入当下语境,科学与技术已经成为我们生活须臾不可分、日用而不知的组成部分,文学不可能自外于这个语境。科技和文学已然进入了一种文化融合的整体态势之中。他认为,科学与人文的互动,最主要的特征是形成了一种“语境—文本”之间的合一。内与外、道与器、本质与现象之间曾经一度出现断裂,如今则熔铸在一起难分难解,主体性与审美自律的“纯文学”已然重回芜杂斑驳的“大文学”状态,融合的文艺即将成为不可抗拒的趋势。在这个意义上,文艺工作者们应该积极地拥抱科技的变化,努力理解科技革命时代文学功能上的巨大转型,深刻认识文艺内容、写作伦理、呈现形态上的复杂变化,充分展开自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努力寻找文学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泛文艺”的途径。
在科技与文学双向赋能的时代,写作要深刻表达传统现实与虚拟现实,作家需要通过个人生命体验弥合科技与文学,既要了解这个时代的科技成果在社会层面的应用,又要敏锐探测科学技术对于个体生命的作用。“80后”作家王威廉表示,科技改变了人类的日常生活图景和存在方式,渗透在衣食住行与生死爱欲的方方面面。社会想象力不能脱离于科技的进步,要在当代文化的表象背后捕捉到科技的影响力,从而理解一种新的文化结构。他表示,应放弃那种科技思维与人文思维截然对立的想法,秉持“接纳”与“再生”的思维来看待科技发展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人文社科领域要借鉴科技成果,用科技手段改变、提升传统的研究模式,同时也在以文学的方式,不断建构人类的社会组织与文化模式,从而引导和改变科技应用的结构。文艺工作者先要把从应用的到知识的科技挑战接纳到文学书写中来,在个人经验、知识结论、社会结构及想象机制的并置与交融过程中,才有可能再生出新的事物、新的表达和新的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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