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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先锋》（1983）电影海报

《太空先锋》（The Right Stuff）是华纳影业上映于1983—1984年的太空冒险片，获第56届奥斯卡奖八项提名、四项获奖，口碑极佳，虽然上映当年票房失利，却在后续的录像带和DVD市场大获成功，并在2013年被国会图书馆典藏。影片根据记者汤姆·伍尔夫（Tom Wolfe）的同名非虚构获奖作品改编而成，片长超过3小时，近200分钟，堪称一部史诗电影，描写了二战后美国空军试飞员从驾驶超音速实验机第一次打破音障到加入美苏太空竞赛的历程，重点表现了美国太空探索激动人心的开始和第一批宇航员的诞生。

非典型美式主旋律

本片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科幻影片，而是一部具有典型“美式主旋律”精神的“冒险+历史”剧情片，但却在事实上影响过后续很多太空题材的电影，克里斯多弗·诺兰称其为“一部完美的电影”，坦陈《星际穿越》受其影响巨大，开拍前曾要求演员们反复观摩这部电影。事实上《星际穿越》开场的库珀梦中飞行失事、夜半从噩梦中醒来的镜头设计直接取自该片，而库珀的名字也与《太空先锋》结尾独自环绕地球飞行22圈的最后一位太空英雄戈登·库珀的名字相同，有意无意包含着对NASA前辈精神的传承。1983年9月，查克·耶格和戈登·库珀等人还应邀参加了巴尔的摩举行的第41届世界科幻大会。

说本片是“非典型的主旋律”，是因为影片并没有简单炫耀美国人太空竞赛中如何胜出，而是着力歌颂了一种永不停歇、超越极限的进取精神，这种精神从西部开拓时代就烙印在他们的血液之中。另一方面，本片具有不少在我们看来是反主旋律的做法，特别是对政府机构、赞助商和媒体无差别的讽刺倾向。

电影生动塑造了一组性格各异的优秀飞行员、宇航员群像，他们最杰出的代表无疑就是查克·耶格，第一个打破音障的飞行员。耶格从未上过太空，也没有参与过任何NASA的飞行计划，但影片以他的视线或明或暗地穿插，前半段以他为主角，后半段耶格退居配角、镜头却时时回到他关注的目光，见证着NASA载人航天“水星计划”全过程，并在影片接近尾声时，着力复现了他驾驶新型战机突破2.5倍音速时飞机坠毁、他却奇迹般生还的险情，从而将影片主题推向高潮。看着他从浓烟滚滚中凤凰涅槃般走出来，观众无不被其顽强的飞行意志折服感动。

影片以黑白纪录片开场，视点在高空的云层中乱窜，我们跟着空军试飞员坠机，在扑向地面的瞬间镜头切换到红色的火焰，然后是黄昏落日的葬礼、肃立的军人、年轻悲伤的妻子们和低空掠过的战机剪影。在加州的沙漠里，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子骑马伫立，凝视着一架橘红色的漂亮小飞机轰鸣着安卧在沙漠深处，仿佛是西部牛仔在梦中凝望着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那烈马的缰绳——一根长长的输油管，将它与一辆燃料军车相连着。这是贝尔飞行器公司最新X-1型火箭发动实验飞机，它后来因为打破音障而名垂青史，而那个凝视它的牛仔就是太空英雄耶格。超音速飞机就这样跟开拓进取的西部精神联系起来。

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的小酒馆里，墙上挂满荣誉照片，那是试飞死去的年轻飞行员们。私人试飞员开价15万美元奖金才肯飞，而耶格作为空军王牌飞行员，他的工资只有每月283美元。当他驾驶X-1突破了音障，地面人们听到晴空霹雳般的一声巨响，酒馆墙上那些光荣的遗像都剧烈抖动了一下。这是飞机突破音速的标志，历史性的音爆第一响。入夜的狂欢时耶格拥着妻子，仰望明月发出了野狼般的“呜呜”声，这是西部的胜利，也是美国的胜利。人们不知道的是，他在飞行之前两天还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他带着两根折断的肋骨飞跃了魔鬼的屏障，将人类航空航天史带入了一个新纪元。

电影从这里开始有了新的主角。各种王牌飞行员们纷纷来到这里，争相打破飞行纪录，也不断让更多人的遗照登上酒馆的荣誉之墙：36个星期内死掉62人。耶格不跟人高谈阔论，不关心技术理论，也不关心资本和政治，他只想开飞机。在别人跟他谈“钱”的时候，太太会去解围。耶格每次上天都要迷信般地跟机师借一板口香糖，每次都会说“回去就还你”。这是电影前半段给人留下的英雄形象：一个向往蓝天的腼腆男人。

当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Sputnik上天的消息传来时，黑暗通道中，镜头仰角跟拍一双急匆匆奔跑的皮鞋。太空竞赛就这样开始了，政府要组建自己的宇航员队伍，于是有了NASA。电影从这里开始引入了讽刺幽默，以调侃的态度描写爱森豪威尔总统、约翰逊副总统和NASA官员的焦虑与喜功，他们计划从冲浪爱好者、平衡木和高空杂技演员中寻找宇航员候选人，甚至认为“赛车手也很好，他们习惯速度、熟悉机械、不怕烈火、并且已经自备了头盔”，总而言之，政府极不情愿去空军找宇航员的种子，因为他们都是刺儿头、不好管、不听话。

终于，从各兵种的飞行员中万里挑一找来了7个天之骄子，“水星计划”宣告美国太空探索的开始。电影饶有兴致地描写这“水星七子”经历各种前所未有的体能折磨、心理训练，有的测试不可思议的艰难，有的训练则令人尴尬。与此同时，运载火箭也在紧锣密鼓地研发，终于等到发射火箭的现场直播了，举国众目睽睽之下，升起还没几秒钟的火箭就不争气地发生了爆炸，NASA工程师们和观礼的宇航员们都纷纷捂上了眼睛。后续各种发射相继失败，美国航天计划遭受重大挫折。好几个月之后，正当所有人都在好奇谁将第一个飞向太空的时候，却意外发现第一个进入太空的“美国人”是一只大猩猩，它龇牙咧嘴地登上了《生活》杂志的封面，成为人们玩笑的话题。飞行员们都认为被塞进狭小的铁笼子、发射进太空去记录一堆生理数据，是只配由大猩猩和猴子完成的低级任务，飞行精英当然不屑与大猩猩竞争座位。

理想主义与西部精神

更值得一提的是，整部影片充满了刚健与昂扬的精神和理想主义气质，这又回到了前文所说的西部精神。谁能在这场竞争中获胜，谁就能成为时代的传奇，“水星七子”都想证明自己拥有“the Right Stuff”，拥有成为真正英雄所需要的一切，这也是本片片名的由来。电影并没有正面描写他们如何艰苦训练、“舍小我为大我”，只用了一些纪录片素材一笔带过，却用了大量篇幅描写通常的太空大片都避免描写的无关细节，反倒让角色丰满可爱。比如，他们坚称自己是“飞行员”，即使叫“宇航员”也要再加一个后缀为“宇航飞行员”等。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将电影镀上了一层非常浓厚的黑色幽默风格。

第一位进入太空的艾伦·谢泼德在升空之前因为等待太久，内急到只好在宇航服里解决，给控制中心发去一串奇怪的信号，他就这样夹着湿漉漉的裤子升空、坚持飞行15分钟后回到地球，笑逐颜开地得到肯尼迪亲手颁发的勋章，妻子也荣幸地与肯尼迪夫人“亲切交谈”；第二位升空的宇航员格斯·格里森在重返地球时，因回收舱在海里出故障险些丧命，只能在军用机场接受NASA官员颁发奖章，因为总统跑去处理古巴导弹危机，所以格里森太太也失去了跟总统夫人喝茶谈论孩子教育的机会；而下一位宇航员约翰·格林在发射前临时被取消任务，副总统林登·约翰逊要带着媒体去慰问家属，格林妻子却因口吃社恐而不肯开门，因NASA高层施压而从太空舱退出来的格林在电话中支持妻子坚决不给副总统开门，其他宇航员也一起对NASA高层横眉冷对。格林发射升空后，经历了回收舱隔热板脱落的故障，忍受了难以想象的高温煎熬，当燃烧的回收舱带着闪耀的白光坠入镜头时，画面立刻切到了飘扬的星条旗特写，曼哈顿大街上是狂欢游行的队伍，终于在这人声鼎沸的高光时刻，个人荣耀和国家荣耀合二为一。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导演却安排了这样的场面：在休斯敦的庆功大会上，将镜头切到远方同样的夜色，孤狼般的耶格在仰望月球。他驾机直冲天空，庆功会上跳舞女郎的羽毛叠化到耶格机舱外的蓝天白云中。显然导演要说的是，以耶格为代表的太空精英们内心真正的冲动不是尘世间的欲望或者战胜世俗的政治对手，而是挑战极限，融入宇宙星辰。

就跟《阿波罗13号》一样，我还是认为，本片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电影，而是基于真实史料改编并对后续诸多科幻影片影响深远的太空题材电影。虽然本片还有不少细节和戏剧化表现存在争议，但不妨碍其作为一部了不起的艺术作品载入影史，对我们今天拍摄科幻电影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