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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谈 | 邵丽:“父亲”无处不在,“父亲”永远缺失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王杨  2021年11月16日08:07

作家邵丽

 

小说集《天台上的父亲》中,多篇与家庭关系有关的小说令人印象深刻,作品反映出父母子女间复杂的情感纠结,也从个人命运和家庭的角度折射出历史和社会发展留下的印记。日前,中国作家网记者围绕这部小说集专访了作者邵丽。

《天台上的父亲》,邵丽 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1年9月

记者:《天台上的父亲》这部中短篇小说集中,很多故事都是讲述子女和父母一辈的关系,有激烈的冲突和不认同,但细节也表现了割不断的血脉亲情。是什么触发您如此集中地书写父母一代的故事?

邵丽:我在创作谈里多次说到过,恰如其分地处理父母子女关系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其实,如果往深处想这个问题,是非常令人纠结、也是非常令人伤感的。尤其是进入现代社会,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错位完全不是 “代沟”一个词所能涵盖得了的。我是从与子女的关系中思考与父母的关系的。子女理解不了我们,我们也很难理解父母。尝试从文学的角度打开这个死结,哪怕使其稍微松动,我觉得是值得一个作家认真思考的。

记者:我注意到,小说集中以及父母故事中,有多篇以“河”命名,如《大河》《北去的河》《黄河故事》等。“当你懂得了一条大河,你就懂得了世事和人生”,“河”代表着父辈,您认为应该怎样理解父辈一代,我们是否能在对父辈故事的讲述和理解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邵丽:我觉得就中国而言,父权是传统文化的中心。但就问题的本质而言,父亲既是真实存在的,又是极具象征性的。当然,往更长远说,人类社会是一个男权社会,无论在公共领域还是家庭这个私密领域,父亲都代表着权威。但父亲的权威因为过于程式化,实际上反而被虚置了。说起来父亲是权力的化身,或者是权力本身。但在一个家庭的实际生活中,真正组织和管理家庭的基本上都是母亲。赫伯特曾经说过:“一位好母亲抵得上一百个教师。”中国也有这样的说法:“一个好母亲,发达三代人。”一方面是父亲无处不在,另外一方面,父亲永远都是缺失的。

父亲对子女的影响无法忽略不计,您所谓“对父辈故事的讲述和理解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是个非常好的问题。如果说母亲决定你做人方式的话,父亲则决定了你的格局和视野;母亲决定你怎么走,那么父亲决定你能走多远。

记者:“河”当然也是黄河,所以父辈故事的背景也离不开故乡的母亲河。比如在《黄河故事》中,除了写“我”与父亲、母亲、二姨、姨夫、姐妹兄弟的家族故事,也通过主人公在深圳和郑州往返奔波,带出对于故乡和黄河的回望。故事结尾,随着父亲的安葬,“我”做了返乡的决定。这是否也可以看成是一种面向故乡的“寻根”

邵丽:您说的没错,在《诗经》里,“河”专指黄河,不代表其他河流。而且我写父辈,确实有回望和反思的想法,算是一种精神寻根吧!

记者:《天台上的父亲》和《黄河故事》都是在父亲去世后,儿女通过回忆和彼此讲述,更完整和深入地理解了父亲的一生和父母家人之间的关系,死亡似乎成了理解上一代人的出发点?

邵丽:这个问题我也在多次访谈中说到过。我和父亲在“文革”时期曾经有过很深的误解,这个误解甚至直到父亲去世都没有真正化解。的确,他的死让我愿意去全面复盘和反思这个事件。也可能他没有错,我希望回到过去,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的作为;但我更没有错,当年我还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那么是谁之错?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痛的问题。

记者:《天台上的父亲》中,父亲一生的经历折射出那一代人所处的时代,以及给人带来的“异化”和伤害。相比较《金枝》以长篇小说书写父辈所走过的历史,您觉得以中短篇小说的篇幅来通过家庭史反映大的时代背景,在处理上是否更具难度,有什么不同?

邵丽:是的,毕竟要在那么短的篇幅里反映或者说清楚那段复杂的历史,显然难度非常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历史会浓缩在一个人的血液里,而且外化于他的性格和言行。在《天台上的父亲》里,父亲说话、办事、开会,甚至最后的自杀,都是被那段历史绑缚的结果。对于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读者的识别能力。

记者:前不久刚刚出版了当代河南女作家研究资料汇编,您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家之一。对您来说,“河南”和“女性作家”这两个定语意味着什么?

邵丽:河南的文学队伍一直表现不俗,被评论界称作“文学豫军”。从五零后,一直到零零后,作家梯队一直不断裂、不缺位。现在八零九零后都有不俗的成绩,这是特别值得我们骄傲的。而且河南地处中原,作家容易有“天下”视角,有家国情怀,写出来的东西也与现实靠得更近一些。至于说到女性作家,我的这种性别意识并不强,甚至可以说没有。我仅仅觉得自己是一个用心写作的作家,一个用力写作的作家,至于性别和身份,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一点都不受影响。

记者:作品中出现不同的女性形象,面临家庭和生活的磨难与挑战各有姿态,在您看来,中原女性具备哪些独有的个性和品质?

邵丽: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中原曾经饱受战乱之苦,和平的年代不是很多。再加之黄河十年九害,磨练了中原人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品质;中原女性的坚韧、达观和宽容,也是非常明显的性格特征和精神品相。

记者:您作品中写城市较多,怎样看待当下的城市书写?

邵丽: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加速,城乡之间的融合加快,为城市书写拓展了巨大的想象空间。所以对于城市书写者来说,可以选择的余地更大、也更广阔了。只是我觉得就目前的作品状态看,作品的视角比较单一,雷同化倾向比较明显。这些问题还需要经历一个沉淀和积累的过程才可能改善,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更好的作品出现。

记者:为什么钟情于书写黄河两岸人民 “活色生香”的生活现实?今后的创作中是否还将继续这样的书写?

邵丽:继续写作“黄河故事”类的作品,是我追求的目标,也在动手做一些准备。无奈社会活动太多,写作时间受到挤压,有时简直苦不堪言。好在我也算是中原女性,有足够的韧劲和耐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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