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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楸帆:科幻文学已处于“爆款”前夜?
来源:羊城晚报 | 孙磊   陈晓楠  2022年01月05日07:45

 

12月21日,首个国产元宇宙产品“希壤”开放内测,引起关注。正如“元宇宙”一样,从概念到产品,许多原本存在于科幻文学中的场景似乎正在变成一种现实的存在,虚拟与现实正日益交错。文学如何反映当下急剧变化的世界?科幻作家、2014花地文学榜年度科幻小说得主陈楸帆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

主流文学作者开始写科幻

羊城晚报:您是如何看待“元宇宙”这个概念的?

陈楸帆:其实我觉得现在讲元宇宙的很多,但是实际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比较少,我们以为跟科幻小说、电影里的那种场景一样,但现实的基础设施以及虚拟现实的技术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所以现在整体还是一个比较初期的阶段。上一波VR浪潮我也见证过,现在又来一波,好像很快就会成为非常主流的新媒介,但其实没有那么快。

羊城晚报:一说到科幻,大家总是想到刘慈欣,目前写科幻的作家多吗?

陈楸帆:当下中国科幻的代名词确实就是刘慈欣,他一个人的作品销量可能就比所有其他科幻作品的总销量还要高出很多。

但现在可能出现一种马太效应,从市场到投资人,更愿意投资头部的作家作品,这样更容易获利,很多人没有耐心去培育新的作家作品。所以,目前科幻文学创作队伍还不够成熟,不够健康。现在我们应该去建立一个更健康的生态系统,能够让更多的新人新作涌现,审美也应该更多元。

羊城晚报:科幻经常着眼于宏大的世界观,不少人对科幻小说中所呈现的人文性和文学性表示质疑,这一点您怎么看?

陈楸帆:科幻文学除了从非常宏大的视角来讨论人类文明的问题,还有很多种不同的面向,比如像韩松写的科幻作品,很多非常幽暗的、意识流的、荒诞的作品,更具文学性和艺术性风格;包括我自己,风格、题材、视角都比较靠近所谓的主流文学。两者之间没有优劣,各有长短利弊。我们应该取长补短,去学习和吸收不同的创作手法。可能在科幻圈里,因为可能很多写作者出身于理工科,因为学科教育的割裂,导致他们可能对于文学包括艺术等方面的理解还是稍微薄弱一些。

这几年不断有主流文学的作者开始写科幻,比如王威廉、王十月等,我觉得这一点非常好,说明科幻文学开始得到大家的认可。在这个时代,科幻文学也有传统文学所没有的优势,比如表达新的议题、情感、可能性等。但是我觉得写作者没必要划分类型,因为类型势必会束缚写作。

科幻就是重新揭示不可见的现实

羊城晚报:您觉得科幻文学还有相对固定的定义吗?

陈楸帆:科幻的定义其实一直在不断地改变,但重要的不是变化,而是探讨科幻不变的核心是什么。我觉得它的核心其实是在探讨科技作为一种新的力量,越来越广泛深入地介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包括进入我们的主观意识、心理、情感的状态当中,使我们看待世界以及跟世界互动的方式也发生了转变。但是这个过程比较隐蔽,很多人察觉不到,所以这个时候科幻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司空见惯的东西拉开一个观照的距离,让它重新陌生化,重新去思考它与人的关系,它会对人有什么样的影响和改变。

比如我《荒潮》中写的电子垃圾,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可能都见不到,但是它只是被转移了,科幻的力量就是重新揭示这些不可见的现实,让不可见之物重新变得可见,重新去审视我们已经被技术高度异化的生活以及我们自身。

羊城晚报:说到异化,您是如何理解科技对人的异化的?

陈楸帆:异化可以分为很多不同的层次,身体的异化、精神状态的异化、情感的异化等,包括我们现在有非常多的人与机器人、虚拟偶像谈恋爱的这种故事。

处理异化的时候,首先你要让它的逻辑成立,需要通过一些场景设置一些戏剧性的冲突,来展现异化真实的后果。这方面比较成功的书写是伊恩·麦克尤恩的《我这样的机器》、石黑一雄的《克拉拉与太阳》,都是探讨人与机器人之间情感的链接,从非常细腻深刻的视角切入,写出了那种人与非人之间的情感纠缠。

所以我觉得科幻最终还是要靠思想来驱动的一种文学,可能在文学性、语言以及人物刻画上力有不逮,但是如果思想到达了一定的深度和高度,就像《三体》一样,其实是可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的。

科幻已经不单是文学样式

羊城晚报:您觉得当下的科幻文学创作相比以往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吗?

陈楸帆:我觉得有非常大的变化。我刚创作那会儿是上世纪90年代,我们能接触到的科幻作品和理念其实是来自西方的,而且是上个世纪一些比较传统的观念。这20年来,其实你能看到世界格局的变化,包括中国的崛起、文化的出海、互联网的兴起,这些变化都在改变科幻本身的定义、观念和媒介形态。

现在当我们聊起科幻,它已经不单是文学的样式,还包括综合性的动画漫画、影视作品、游戏、沉浸式体验主题乐园,包括周边商品,都是科幻大类底下的子类型,这其实给了科幻创作者更广阔的空间。

另一方面,刚开始写作的时候,科幻迷其实还是一个比较孤独的存在,你要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比较难。这几年科幻走向了另一个局面,会有很多活动,包括大会、论坛、学术讲座等,交流很多,我都觉得有点过了,同一批人来来回回的,所以我也有意识地减少参加这种活动。

羊城晚报:如您所说,科幻电影工业还远远不够成熟。您认为科幻影视要怎么做,才能把《流浪地球》这样的“爆款”扩大成规模化的产业?

陈楸帆:是的,《流浪地球》之后国内市场没有出现过引发热议的科幻电影。但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韩国的电影工业其实也经历了几十年的成长期。首先要从提升电影的工业化水平做起。中国科幻其实不缺乏好的故事、好的文本,但缺乏好的转化。这中间有非常漫长的过程,每一环节都需要专业人士执行。作为一名创作者,我只能把握好写小说的这部分。

羊城晚报:关注到您和李开复共同创作了科幻故事集《AI 2041》,可以聊聊您对人类未来生活的设想吗?

陈楸帆:我觉得20年后会是人与机器高度协作共生的社会形态,包括国内其实已经有非常多的地区在进行AI治理的试验。之前参加了一场会议,我才知道中国有18个这样的试验区,也有位于乡镇的。我觉得未来会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日常生活会有AI的介入,帮助我们做决策,做生活方面的规划。这会带来很多便利,但也会带来潜在的风险和挑战。包括数据隐私、算法偏见、信息茧房等,不平等会被放大。这不光需要科技公司来把控和设计,也需要社会上不同视角、不同立场的人参与进来。

羊城晚报:有人认为中国科幻已经处于爆发的前夜,您是怎么看的?

陈楸帆:我会比较审慎乐观。我觉得机会只会给有准备的人,我是信奉长期主义的,不太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所以如果你老是在期待某一个爆发点的话,那你可能永远也等不到,或者说等来的,也不会是属于你的爆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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