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曾祺看来,太次的茶叶只能煮茶叶蛋
说到茶叶蛋,实在不稀罕,不过是流行于市井巷陌的一种小吃而已,寻常人家都能吃得起。至于它起源于何时何地,恐怕已难以考证。
陆文夫是江苏泰兴人,而苏州是他青葱岁月梦中的天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了夜晚,姑苏城里古老的小巷,喧嚷的人声打破了清冷和幽静,各种小吃摊子出来叫卖。陆文夫曾特地写道“卖五香茶叶蛋的提着带小炉子的大篮子”,那“叫喊怆然悲凉”。小巷深处曲曲折折,隐藏了说不尽道不完的人间苦乐。
另一位出生于苏中高邮的作家汪曾祺自谓,除写作而外有三大爱好:写字、画画和做饭。在总结其烹饪手艺时,汪曾祺侃侃而谈拌菠菜、干丝、扦瓜皮、炒苞谷、塞馅回锅油条等等的做法,对于人人会做的茶叶蛋、油炸花生米之类,则仅仅一笔带过。
然而就是简简单单的茶叶蛋,却是汪曾祺得心应手的保留节目之一,家里来客,通常少不了几只茶叶蛋装盘上桌。1987年秋,汪曾祺应旅美华人作家聂华苓夫妇之邀赴爱荷华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活动,在异国他乡三个多月,他和外国友人经常相互请吃。汪曾祺在给夫人的信中写道:“我们已经请了几个作家。茶叶蛋、拌扁豆、豆腐干、土豆片、花生米。他们很高兴,把我带来的一瓶泸州大曲、一瓶Vodka全部喝光,谈到十二点。”还有一次到聂华苓家里聚餐,汪曾祺掌勺做了一道水煮牛肉,此外就是事先煮好带去的20只汪氏茶叶蛋。而一位芬兰朋友回请的时候,说是正式晚宴,“实际只有咖啡、芬兰饼(大概是荞麦做的),一瓶芬兰Vodka。主要的菜倒是请我做的茶叶蛋”。
有人说,煮茶叶蛋必须选用味浓耐泡、中等以上的茶叶,最好是红茶。汪曾祺则认为,茶叶的好坏对茶叶蛋并不重要。他对喝茶有些讲究,要喝好一点的茶叶,而“太次的茶叶,便只好留着煮茶叶蛋”。
煮茶叶蛋的一大关键,就在于入味。胡适笔下关于吃的文字并不多,但他在一篇文章中指出:“饮食的乐趣在于味道”,即便是最普通又廉价的食材也要有味道。他并不擅长烹饪,却一生口福不浅,因为夫人江冬秀很会做菜,就连炒蛋炒饭、煮茶叶蛋都自有一手,能做出不同花样来。可是有一阵子江冬秀迷恋上了打牌,顾不了做饭烧菜,就煮了一锅茶叶蛋敷衍塞责。胡适不以为意,能接连几顿都拿茶叶蛋当主食,想必江冬秀煮的茶叶蛋确实好吃。
1955年,胡适夫妇居住在纽约一套简陋的公寓里,张爱玲和同窗好友炎樱曾一同登门拜访。据张爱玲回忆,胡太太给她们沏茶后,又端出一盘茶叶蛋热情招待。炎樱性格开朗,实话实说:“这个真香,闻着就香,浓浓的茶叶香气,我吃两个。”胡适劝道:“这蛋很小的,你应该吃三个,或者五个。”炎樱一声惊叫:“不可以,这个吃多了会放屁的。”胡适一听忍不住笑了:“是的,不过没关系。”
张爱玲其实不太喜欢吃茶叶蛋。过去有些地方的习俗,将蛤蜊、芋艿、饺子和茶叶蛋之类都比作元宝,过年吃茶叶蛋讨个口彩,图个吉利。张爱玲不以为然,认为这纯粹是财迷心窍的表现。她还说过:“有些作家写吃的只捡自己喜欢的。我故意写自己不喜欢的,如面(又快又经济)、茶叶蛋、蹄髈。”
茶叶蛋,在作家笔下往往只是一个生活细节,有的为喜欢而写,有的竟为不喜欢而写,当然更多的是为需要而写。但不管人们的好恶如何,不管作家的取材怎样,许多年来,大江南北的街头巷尾,依然时时飘散着茶叶蛋独特而浓厚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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